裴秀华散文 : 岁月深巷的遥想
发表时间:2023年02月13日浏览量:
母亲又和我说起这些的时候,我又一次深陷岁月的褶痕里,想象谁人遥远的春天荒芜而又模糊的影子。那年春天,人们又陷入了无休无止的饥饿,家里少的可怜的粮食早已吃完了,人们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地里零零星星的野菜。外婆怀里抱着小舅,身边站着大舅、二舅和三舅,小姨不知什么时候又拖着鼻涕从外边受了委屈哭着回来,外婆无奈的摇摇头。妈,我不上学了,我去地理薅野菜吧!外婆看着妈妈:傻丫头,不上学可咋办?未来不识字你可要遭罪哩!外婆说着,眼神忧郁。
妈妈说,家里再这样下去,要饿死人的。外婆只好含泪允许了。那年她刚刚十一二岁的光景,随着村里的半大孩子去地里拾柴火、薅野菜。灾荒的年景,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出来和大人一起寻觅生活的生路,寻找生掷中的一线生机。
她是他们当中岁数最小的,她随着他们,从南坡到西坡,从河南岸到和河北岸,每当发现一个有野菜的地方,大家便一哄而上,能抢到她手里的,总是最少的。往往是在外面挣扎了一整天,晚上篮子里只有少半筐野菜。地里的野菜越来越少,柴草越来越少,这样下去怎么行呢?看着空旷的田野,想着这几张嗷嗷待哺的嘴,再不吃工具,可真要饿死人了。
那一天,她久久无语,她想重新找一个地方,自己一小我私家去,这样就没人再跟她抢了。那天天刚亮,她便带上一块干硬的饼子出发了。谁人地方在家的东南方,或许有十几里的样子,一出门往南走,经由一条河流,再经由两三个乡村,就到了。
那天她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那般兴奋,地里的野菜可真多!似乎从未被人发现过,她薅了满满一大筐子,又把带去的一个负担皮摊在那儿,装了满满一大包子,可她还舍不得走。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空,她终于开始往回走。暮色越来越浓,路上行人稀少,远处乡村的灯火微弱而又迷离。徐徐地,她头脑发晕,眼冒金星,脚步踉踉跄跄,饥饿一阵一阵袭来,比饥饿更恐怖的是恐惧!这是她第一次走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,况且天色都这么晚了。
她恐慌的看看空落落的四周,这乡村,这树木,这悄悄流动的河流,这空旷的天地之间静默着的坟茔……这一切,原本是这么的大,大到足以让一个眇小的人儿忽略不计,手心和额头不禁漫上一层细密的汗水。还好,不知不觉间,一轮明月升起来了,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,月亮伴着她一路同行,照着她回家的路。她咬着牙,吃力的往前走,只管追念着来时的门路。一个村,两个村,瞥见河岸了!河水声哗哗的传来,清晰又悦耳。
这熟悉的流水声,让她一阵兴奋,是的,一过河就可以看到熟悉的乡村了!终于,她看到了自己的村口那棵老槐树,清澈的月光下,外婆正站在那儿焦虑的等候。瞥见她,外婆赶快走上来接过筐子和负担,一边埋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,大人都急死了!一边脸上漫上一层惊讶和欣喜。从那一后,荒芜的日子就逐步有了着落,种种野菜,种种零星捡回来的吃食,诸如地里不小心落下的红薯、豆角、麦穗之类,母亲总是源源不停的捡回来,填饱一家人的肚子。
她给我讲过一件事,我至今难以忘怀。那天外婆从外边回来,一脸黯然与沮丧,外婆拉过妈妈,严肃的问她:你薅过生产队里的莴苣了吗?母亲茫然地摇摇头。原来有人说妈妈偷了队里的莴苣,外婆被人批斗了!那年月,一不小心就会被冠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,外婆和妈妈也不破例。
妈妈一脸茫然地看着外婆,委屈的泪水流过面颊,落进嘴里,苦咸苦咸的泪水,她如何辩解得清呢?厥后,一肚子怨恨的她真的去偷了莴苣。谁人晚上,月光如水,她一小我私家瞒着外婆来到种莴苣的地里,地里远远的另有几个蠕动的人影,可能也是饿极了,来偷莴苣的吧,她不管。那天晚上,她真的偷偷薅了一满袋子莴苣!她和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,脸上是满满的欠好意思:唉,那时候怎么那么倔强呢!我笑她:看来,人,有时候是被铤而走险的。
许多年后,当日子好过了许多,家家户户再也不缺吃的工具,外婆总是叹息:当年多亏了你妈妈啊,要不是她,一家人可咋过。又一年夏天,是一个沉闷的午后,天阴沉沉的,山雨欲来,外婆看看空荡荡的家里,此时是一粒粮食也没有,这天就要下大雨了,如果几天不放晴,家里人又要受饿了。外婆屋后就是野地,地里可吃的工具早就没有一丝痕迹了,唯一剩下的是长相茂盛的野蒿,这工具欠好吃,听说是最苦的一种植物,没措施,妈妈就拿着大竹筐去捋野蒿的叶子。
就在雨点落下来的当儿里,她捋了满满一大筐子蒿子叶,外婆烧好一大锅开水,把这工具放进去,绰一下,过一下水,然后用清水漂在那儿,一夜事后,再把这工具捞出来,捏干水分,拍成小团,放锅里炕一下,就胡乱塞进嘴里吃下去。那味道,妈妈告诉我,真不敢想,一直苦到心里,直到今天想起来,母亲还心有余悸。再厥后,妈妈就彻底成了家里的顶梁柱,外公去外地拉石头,她陪着一起去。
百十里的长路,一路风餐露宿,门路崎岖,她心疼外公,从不说一声累。外公重男轻女,把大舅看得特别重,再加上他从小体质就弱,所以除了日子苦一点,他跟几个小舅倒是没受过什么罪。
成年以后,妈妈嫁到我们家,我们同样是家境贫寒,妈妈咬紧牙,什么苦都不说。在无比艰难的岁月里,她一边和父亲一起历尽艰辛养育我们姐弟四人,一边又苦苦帮衬着二舅念书,二舅在我们家上了两年高中,直到考上大学。再接着是我们姐弟四个相继念书,直到我们都划分考上学,有了自己的事情,生活牢固下来。如今,妈妈徐徐老了,逐渐变得手脚不灵便,逐渐变得羸弱而唠叨。
而我总喜欢坐在她身边,听她讲已往的事情。岁月的沧桑在她的额头凝聚,她的眼睛里充满时光的宁静与平静,我喜欢坐在那儿听她讲去的履历,我愿意在一个平静的午后,在一杯清茶的氤氲里,轻挽她的手走进岁月深处,一边轻抚旧时的光影,一边触摸流年的温暖。
那些单纯而又艰难的岁月,像一本书,我愿意在苦涩而又甜蜜的文字间,寻觅片刻心灵的牢固与平静。那些留存于岁月之间的陈年佳酿,我愿意与最亲爱的人对饮。一遍,两遍……岁月不老,温暖长留,只要她愿意讲,我愿意一直一直听下去……我经常在流年的路口彷徨,生活的杂芜有时候让人无法界定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,而这些都市在无意中与母亲讲述的磨难片段碰撞在一起。每一次困惑与释然,每一次犹豫与从容,最终都离不开母亲的无意提醒。
我相信,那种来自生活的倔强与坚持,那种深刻于骨子里坚强与乐观,会这样一路传承下来,沿着时光的河岸,越走越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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